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秦腔爷,秦腔娃丨为什么陕西人对秦腔情有独

来源:二胡 时间:2022/12/29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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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文来源:文学陕军,作者:魏飞

年,我跟随母亲去县城上小学。野惯了的农村娃一下子变得无所适从,用姥爷的话说是被关进了蚂蚱笼里。不由得整天去想乡下,想春天榆树上满挂着的一嘟噜嫩绿的榆钱,想夏天槐树上一串串雪白香甜的槐花;想夏天河摊上能捏泥人、摔泥炮的大块的黄胶泥,想地洞里、树干上挠人手心的爬叉(知了幼虫);想秋天草丛里“瞿瞿”鸣叫的蛐蛐,想枣树上滴着露水的脆甜大青枣;还想冬天从地里刨出来散发泥土味的油香花生,想烫屁股的土炕和炕眼里偷埋的红薯、棒子。

姥爷看我怪可怜的,就不再介意出门带个小尾巴。姥爷是个秦腔迷,不但爱听,而且拉的一手好板胡,因此和秦腔剧团的演员们特别熟悉。我便经常跟着他去看戏,很快喜欢上翻筋斗的猴王、劈山救母的沉香、拿着银枪背上插着旗子的穆桂英……剧场休息的时候,姥爷就给我讲戏里的故事,看戏成了我的乐事。

腊八节演《智取威虎山》,散场的时候姥爷把我领到了后台,指着一位约莫五十多岁正在卸妆的的爷爷说:“这就是刚才台上你最崇拜的杨子荣。”我从姥爷身后探出头来张望,只见他穿着一件白色的单戏衣,被汗水浸湿的头发向后梳着,怎么也不像台上披着白披风,穿着虎皮裙,英姿飒爽的英雄。唯一让我觉得像的,是一对炯炯有神的眼睛,深邃的、清澈的眼神里传递出一种精气神。

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,他又穿上虎皮裙,扯着衣襟英气十足的摆了一个亮相,然后刮着我的鼻子问我会不会唱戏,在后台灯光气氛的感染下,我表演欲泛滥,壮着胆子唱了一段“白先生”教学:“一……一不会吹牛,二不喧,我家三辈做过大官。我爷见过皇上的面,我婆跟娘娘吃过饭,出门不走坐软轿,回来的捶背有丫鬟,吃饭端的是玉石碗,尿盆上都镶的都是五彩兰……”晃头晃脑的,惹得大家哄堂大笑。从此以后,他叫我“秦腔娃”,我就叫他“秦腔爷”,我们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。

秦腔爷名字叫张毅,唱了一辈子秦腔,没有演出和排练的时候,秦腔爷就拉着我满剧团里转悠。把我高高举起来,逐个触摸丈许高的五虎上将剧照;陪我摆弄练功架上的刀枪剑戟,每个物什他都能摆弄的有模有样;带我认胡琴的种类:“圆底的是板胡,蒙着蛇皮方底的是二胡”;又告诉我啥是梆子、板鼓、琵琶、扬琴……还手把手教我用骨箭敲板鼓,“手腕要活,用箭头敲,中间声音最大,边鼓声音弱一点。”箭头像雨点一样落下,还要保持韵律节奏。

跟着秦腔爷耳濡目染,我对后台的行头什么髯口、芴板、玉带、高底儿靴,靠旗、马鞭、野雉瓴,大概知道了一些。秦腔爷却告诉我:“虽说扮相扮相,扮上才像,但戏曲行当,终究‘三分扮、七分唱’,行头外表再精致,精髓的东西是靠日积月累苦练出来的。”不久,我在秦腔爷演出的《周仁回府》里理解了他的话。

在以妻易嫂进严府的一折里,周仁悲怆绝望地单膝跪地,甩着稍头,辗转腾挪,最后一个倒挂金钩昏死过去。没有对人物的深刻解读以及深厚的基本功,就演不活人物,而周仁耍帽翅则是体现了愉快的心情。随着思绪转变,管帽翅时而左右轮转、时而上下翻飞、时而循环往复实在是精彩绝伦。须生的髯口活儿也不简单,长长的胡须,挂钩挂在耳朵上,愤怒时如匹练直泻而下、忧思时抚须长叹、惊恐时吐气如虹,汽浪吹的长须鼓动真乃气煞人也。看到秦腔爷在台上这些表演,惊得我合不拢嘴,对他崇拜地五体投地。

在我印象里,秦腔爷是个整天笑眯眯的好伙伴,对我十分溺爱,只要不捣乱演出,我在剧团里戳破天他都不管。就像有次我咕噜咕噜玩他的水烟,一口气吸了一鼻子口的水出来,烟锅掉在地上都摔扁了,他也只是拂着我的背,怕把我呛坏了。但对秦腔,他要求异常严苛。

那天我又缠着姥爷带我去找秦腔爷,还没进门就听见有人吵吵。秦腔爷高声道:“我的意思你就唱《三滴血》祖籍陕西韩城县选段。”另一个清亮的声音说:“这段太简单了,唱不出一点彩。”秦腔爷拍着桌子说:“台上一分钟,台下十年功,不拿出自己最好的一面,观众不会答应的。”听到气氛升级,我们忙推开门进屋,一问才知道原来是徒弟要代表同州梆子上“秦之声”,秦腔爷和徒弟持有不同意见,两人顶起了牛。

看着秦腔爷鼓着腮帮子一言不发,徒弟蹲在地上扶额叹气,姥爷忙打了个圆场:“小风,你听你张老师的没错。”年轻人忙递给秦腔爷一杯茶,两人才缓和了下来。秦腔爷语重心长地说:“娃呀,咱能字正腔圆的唱下来就好,踏踏实实的先把戏唱好。你基本功好,从县城上秦之声,第一步要走稳。”结果就是因为这段璞玉无华的表演,徒弟在那一期秦之声中获得了评委和观众的一致好评。

有一年,秦腔爷组织排新戏《哭祖庙》,这出戏讲的是三国时期,蜀汉被邓艾所破以后,后主刘禅投降,其子刘谌宁死不降,最后哭祭汉家先祖自刎身亡的故事。那段时间剧团演员整天忙碌,乐队拉不开时姥爷也上手帮他们拉拉板胡。我像是被撒开了缰绳,这边人家在练功,吊嗓、压腿、对打,我则在戏毯上翻跟头,拿着“马儿”撒欢,顶着“常天保”的油灯,拿着“李玉和”的红灯,成了天不收地不管的“小戏娃”。

有天傍晚,我看他们排练,忽然见秦腔爷满身的汗溻湿了戏衣,人蹲在地上像筛糠一样,一堆人围着喊:“张顾问,你咋了!”姥爷赶忙扔下板胡,从凳子上拿下一瓶装着红色液体的葡萄糖瓶子,递给秦腔爷喝。缓了好一会,秦腔爷慢慢站起来朝大家挥挥手说:“好了,岔气了,大家继续排吧,我歇歇就好了。”我陪姥爷搀秦腔爷回到房间,看见他又恢复如常,才放下心来陪他说话:“爷,听别人都叫你顾问,顾问是啥意思。”秦腔爷笑道:“顾问么,就是顾上了就问,顾不上了就不问。”姥爷气的说道:“一说戏,你啥时候都能顾得,一说西安看病你咋就顾不得?”秦腔爷笑笑:“肝硬化又没啥大事,等戏排完再说么。”我才知道他喝的红色液体是沙棘油,至于肝硬化我当时以为是秦腔爷的心肝变硬了,心里头纳闷,变硬的心肝的秦腔爷,从那时起,怎么老在台上唱着唱着就落下泪来……

半年后的一天,窗外的雷声大的吓人,大雨滂沱而下,姥爷黑着脸,拿出一本《哭祖庙》的词曲,把我叫到跟前,一句一句教我唱了起来,我记得秦腔爷和姥爷说过,学戏要随着孩子兴趣的,从不勉强我,今天姥爷是咋了?姥爷越唱脸色越不好,终于忍不住停了下来,拉着我的手说:“娃呀,你张爷不在了,你张爷最爱戏,也最爱爱戏的娃,这出戏,眼看就排好了,可惜他看不上了。这折戏你张爷唱的最好,你愿意学吗?”

我木然地点点头,屋外雨终究没有停下来,屋子里只有一老一小两个声音在反复的唱着:“进太庙不由人心中伤惨,泪哀哀跪倒地祭奠祖先。先皇祖,腰挎着三尺宝剑,灭强秦逐暴楚才定江山。自孝平国运衰王莽谋汉,毒药酒害平帝一命归天。光武帝走南阳碱度东汉全凭着英台将二十八员……”秦腔爷呀,我后悔自己太贪玩,要是我能早早跟着你学,这段我就能唱给你听了,我相信,听到我唱这段,你会笑得像你种下的向日葵一样灿烂的。

再后来,剧院里秦腔到底没有对峙过流行歌曲,我也没能传承姥爷的一手好板胡,除了一段“白先生”和哭祖庙,再也没有学会别的戏,剧团里的人为了生活各奔东西。剧院被挤在林立的高楼商场之间,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,孤独的守着岁月。

艺术的魅力就在于浓厚的文化沉淀。如今秦腔越来越走近老百姓的生活,公园里、广场上,打自乐班的票友们带齐了锣鼓家伙三大件,音响设备和专业的比也不遑多让。周六晚上八点死守在电视机前的《秦之声》新老戏迷越来越多了,秦声秦韵响彻三秦大地,算是圆了秦腔爷让秦腔艺术扎根在秦人心中的梦想。

有一天,我在电视里看到了秦腔爷的徒弟,他已经成了著名的秦腔演员,接受采访的时候,我又听到了他唱“祖籍陕西韩城县,杏花村中有家园……”还是那么一板一眼、词正腔圆!

那晚上,我做了个梦,梦见在夕阳下,在一片广阔无垠的河漫滩上,到处长满了生命力顽强的沙棘树,褐绿色的枝头上,结满了红果果。我高兴地跑呀跑,这么多沙棘能榨好多油吧,我秦腔爷喝了就再也不疼了。旷野里,传来了熟悉的低沉透亮的秦腔声:“有一个赵子龙浑身是胆,长坂坡七进出救主回还。出重围撩铠甲用目观看,我父王他还在南柯梦间。在祖庙直哭的肝肠寸断,我近日殉国难一死心甘。”

(插画作者:刘明,文章作者:魏飞,文学爱好者,作品散见于报刊杂志。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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