曹振峰《中师生》连载（30）：乡村学校，宋春明发课本，有两位学生没有交书钱，校长不让发
按：中师生，用不竭的努力，为中国教育撑起天空。由陕西作家曹振峰创作的长篇小说《中师生》也已经完成，并在文学杂志《陕北》上选载了8万多字。曹振峰，陕西省榆林市佳县人，中师毕业，后取本科，中学语文高级教师，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。经曹老师同意，我们连载他的作品。全书近30万字。并同步连载于《中师生》号。同时，我们正在进行曹清萍同名长篇小说《中师生》、刘鹏飞《我们曾是中师生》漂流阅读活动。
第三十章
宋春明突然看见窑顶上吊着电灯泡！他拉了一下炕头边的细绳子，叭嗒一声，电灯泡亮了！他喜出望外，脸上露出了几许笑容。
一会儿，王老师过来说：宋老师，晚饭在村支书老杨家吃，都说好了，咱们一起去。
宋春明说：这样不合适吧？
王老师说：这是村里的老规矩。
宋春明就问王老师：你教书几年了？
王老师说：七年了，来这里三年了。你适合教什么？
宋春明说：随便，什么都可以。
从村支书家吃饭回来，天已经很晚了，王老师和宋春明就各自回窑里睡觉。王老师一会儿就鼾声如雷，隔着几孔窑都能听到，而宋春明却怎么也睡不着，翻来覆去睡不着。一直至鸡叫三遍，他仍然一眼未合。
早晨，五个民办教师到校了，三男二女，王老师逐一向宋春明作了介绍。宋春明说，我没有教学经验，请各位老师多多指教。老师们就说，你是科班出来的，应该我们向你学习才对。
王老师就主持召开分工会议。宋春明听到，他的的任务是四年级语文兼班主任，还有全校音乐。王老师问宋春明有什么意见，宋春明说，我的嗓子不好，怕学生笑话。王老师说，你懂乐谱不？宋春明说，这个我懂。王老师就笑着说，全校音乐非你莫属，其他老师谁都不识谱，包括我在内。
宣布完分工任务，王老师说，报名工作仍由许老师负责，宋老师配合收费。
王老师还对做饭作出了安排，第一周就是他自己，第七周是宋春明。
学生娃陆陆续续到校了，校园里顿时热闹起来。许老师喊了一声“报名哩”，学生就涌向8号办公室。有个学生叫刘明明，正好是四年级，报名后却说，许老师，我现在没有钱，我妈说等秋后卖了黑豆一定交。许老师抬手就是一巴掌，说，5块钱你格老子还要赊。刘明明就抹着眼泪退了出去。一会儿，一个婆姨拖着两个娃进来说，许老师，且给我们娃把名报了，过几天给你交费，顶多等一周。许老师没好气地说，都像你这名咋报？宋春明就说，许老师，缓她一周吧。许老师说，看在宋老师的面子上，缓你一周，一周后交不来，你乖乖把娃领回去。那婆姨就千恩万谢。
十一点钟，王老师喊，开饭喽！老师们就奔向灶房——有的老师还拖着娃。灶房就是9号窑洞，炉灶建在窗台后面，灶台上安着一口大锅，一口小锅；炕上放着原大队的废旧机器，脚地上摆着几口大水缸，挨水缸摞着一楞炭。为防泥皮掉落，窑顶上方撑着一块布，布里布外都是灰尘和油渍，本来的白色早已变得黑不溜秋。饭已做好，一溜儿摆在锅台上，一共七大碗三小碗，大碗是老师们的饭，小碗是老师们娃的饭；每碗下面是小米蒸饭，上面是洋芋豆角菜。
王老师的厨艺一般，饭菜少滋没味，宋春明挣扎着吃完一大碗。
下午的主要任务是发书。许老师提醒宋春明说，最好交一套书钱发一套书，不然会收不起书钱的。宋春明就照着许老师的吩咐给四年级同学发书。发完第二十二套，宋春明说：哪两位同学没有领书？
一个男生怯怯地站起来说：老师，我没领。
宋春明说：你叫刘明明吧？
男生说：是。
宋春明对另一个站起来的女生说：你叫什么名字？
女生呜呜呜地哭了，说：我叫杨小翠。老师，我，我没有钱。
听到“翠”字，宋春明彻底心软了。他噌噌地把书发给刘明明和杨小翠，然后泪眼婆娑地走出了教室。
晚饭是饸饹面。吃饭间，许老师问，各班的书费收得怎么样？老师们就说，应收的都收起了。宋春明傻眼了，憋了半天说，我们班有两个同学的没有收起。许老师说，书没有发下去吧？宋春明说，发下去了。许老师变色道，你看你，我说收一套书钱发一套书，你咋不听？宋春明说，那两个同学没有书咋上课？许老师厉声说，你明天赶紧把书收回来。
许老师虽然是民办教师，却是地头蛇，管着学校的财务和后勤，实为真正的掌权者。他的言语太霸气，我听得恼火，就指使一只燕子拉了一粒屎，端端儿拉到他的饭碗里。许老师大骂晦气，呸呸唾了两口，嗵地把饭倒在泔水桶里，黑着脸走了。
第二天，学校正式出操上课。上午第一节，宋春明开始给四年级讲授语文课文第一课《绿色的办公室》。下午第一节，他给五年级教唱歌曲《快乐的节日》——
小鸟在前面带路
风啊吹向我们
我们像春天一样
来到花园里
来到草地上
……
下午第二节，他继续给四年级讲授《绿色的办公室》。下午第四节，他给六年级教唱歌曲《每当我走过老师窗前》——
静静的深夜群星在闪耀
老师的房间彻夜明亮
每当我轻轻走过您窗前
明亮的灯光照耀我心房
……
宋春明熟练掌握简谱和五线谱，会用口琴、二胡独奏，也会用口琴、二胡伴奏，嗓音虽然不甚好，教唱歌曲却十分见效，一节课教会一首歌根本不在话下。
晚饭时分，刘明明的母亲把刘明明的学费和书费交来了。
晚上，杨小翠的父亲把杨小翠的书费交来了。
人心都是肉长的，宋春明感动了刘明明和杨小翠的家长，他们宁愿东挪西借，也不能辜负宋老师的信任。
过了几天，宋春明感到手痒痒，就提起毛笔写了四个大字——天道酬勤，然后用图钉把它钉在墙上。许老师第一个看见，惊呼一声，天呀呀，这么漂亮的字！至此以后，许老师对宋春明刮目相看了。其他老师看到了“天道酬勤”，一个个竖起大拇指！王老师说，咱们乡再没人能写出这么好的字。杨老师说，我看咱石米县能写出这号字的人也不多。各班班主任就请宋春明写标语，宋春明欣然应邀，一时间，他的毛笔字满校园里飞，各班墙上贴满了花花绿绿的大字标语。
宋春明非但没有戒烟，反倒有上瘾的苗头。他抽的是3毛钱的大雁塔，一天一包。他想起了物理老师周天虎的话——农村是个苦地方，抽烟可以解闷呢。学校另外四个男教师也抽烟，王老师抽的是4毛钱的红公主，另三个民办教师抽的是1毛钱的晨鹤。当然，他们抽烟互有往来，互有赠送，宋春明也尝过晨鹤烟苦滋滋的味道。
许老师到乡上办事，捎回来了宋春明的粮本。粮本手掌大小，黄皮，封面写着“石米县城镇职工粮油供应本”，背后写着“计划用粮，节约用粮；精打细算，细水长流”，内里是“粮油供应登记表”。宋春明心想，这才是所谓的公家饭。许老师又拿过粮本端详了一番，说，什么时候我也有这么个本本就好了。
星期六晚上，宋春明回到了家。吃过晚饭，村长陈厚柱来了。宋春明递上纸烟说，叔你有啥事？陈厚柱没有接纸烟，说，还是抽你爸的老旱烟，有劲。春明父亲就拿出老旱烟笸箩说，有劲是有劲，就是太硬了。陈厚柱卷了一支老旱烟，点燃，深深吸了一口，说：胡兴浩太霸道了吧？他把队里的旧机器全卖了，卖的钱也不知去向。大坝让宋仲里承包养鱼了，承包费多少？问题是，根本就没开过会！
春明父亲说，你是村长都不知情况，我们咋能知道呢。陈厚柱说，这事发生已经一年多了，我是忍了又忍，忍了又忍，现在忍不住了，我要告他！
宋春明说：你一个人能告倒他？
陈厚柱拿出两页纸说：材料我都写好了，现在要村民们签名按手印——已经有三十五个人签名按手印了。
春明父亲装作上厕所出去了。
陈厚柱说：不知你爸签不签名？
我忽然心血来潮，伸手（也许应该叫爪子）在宋春明右手手心挠了两下，宋春明手痒痒，提笔说：我签行不行？
陈厚柱说：咋不行？你的户口虽然出去了，但你还住在宋山村嘛。
宋春明就签了字，并且狠狠地按了一个手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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