到无锡惠山古镇转悠，想起一副对联。上联“无锡锡山山无锡”，下联为“平湖湖水水平湖”，联以地名相对，对仗极工。时光流转，世有楹联爱好者，常以上联为引，巧对下联取乐，对出不少的佳构，如“无锡锡山山无锡，深秋秋爽爽深秋”，又如“无锡锡山山无锡，临江江月月临江”……有一则里手人对的“无锡锡山山无锡，常德德山山有德”，我尤偏爱。惠山古镇名气很大，人气也旺，占据历史悠久、名胜古迹众多、文化底蕴丰厚的上风，号称无锡历史文化的“露天博物馆”。友人满华、梅子夫妇退休后，从常德津市来无锡带孙女，共享天伦之乐，热情邀请我们去走走看看。还说，这是康熙、乾隆“皇帝常来常往的地方”，两位皇帝曾七下江南，多次光顾惠山寄畅园，推崇备至，御笔题了“惟惠山幽雅闲静”。还不过瘾，皇帝老爷又把它复制到北京颐和园，取名谐趣园。唉！有权有势有钱，就是任性。皇帝喜欢的，咱老百姓不一定感兴趣。于我来说，惠山的祠堂文化和天下第二泉，才深得我心。惠山古镇老街因寺成祠，因祠街兴，在不足0.3平方公里范围内，藏着中国最为古老完整的祠堂群落，汇聚了从唐代到民国时期80多个姓氏的百多座家族祠堂和花园。有的各自独立，有的前后相通，一座座花园连接其中如串珠，美不胜收，算得中华祠堂文化的“活化石”。惠山祠堂群类别多种，所供神人牛人甚众。名宦祠，祀宋以来官员；乡贤祠，祀汉以来先贤；忠孝祠，祀宋以来孝子忠臣等，还有多处贞节祠，祀贞孝节烈女……这些先辈前贤的德行出众、功高盖世，配得上子孙为其树碑立坊。如被民众称为“让王爷”的商末吴泰伯，不远千里奔赴梅里，团结当地居民开发江南的拓荒、谦让精神，业已成为今天“尚德、务实、和谐、奋进”之“无锡城市精神”源泉；“清白传家”的汉太尉杨震，“双国士”御史张巡与太守许远抗“安史之乱”的殉忠气概；以天下为己任，先忧后乐的范仲淹，宋理学先驱周敦颐，集大成者朱熹；上疏切谏、疾恶如仇的“青天”海瑞，“留得清白在人间”的于谦，抗倭英雄王其勤及其36义士，毁家筑城的薛氏三义士等等，其豪气、义气、爱心，都是值得后人敬仰的，并从中吸取精神滋养。誉满江南几百年、无锡钱氏家族的家祠也坐落在惠山古镇。钱氏家谱中，你可见到钱玄同、钱三强、钱学森、钱钟书、钱伟长……一连串如雷贯耳的名字，闪耀着钱氏家族家国情怀的百年荣光。在这些家祠的门前墙壁上，刻录主人家风家训，或名言警句，多有规劝、告诫之意义，用心良苦。唐朝宰相李绅，15岁从无锡梅里迁至惠山寺饱读诗书。他深知农民疾苦，写下《悯农》诗：“谁知盘向餐，粒粒皆辛苦。”如今，斗大的字写在墙上，教人珍惜粮食，非常醒目；而善济明医堂前的楹联，彰显大医精诚：“宁可架上药生尘，但愿世间无病人”；东岳行庙大门两侧警示语：“百善孝为先，万恶淫为首”振聋发聩……家是最小国，国是最大家，有家才有国，有国才能保家。可以说，惠山古镇祠堂群，藏着江南“家”文化的根与魂。据官宣，惠山祠堂中的华孝子祠、至德祠、尤文简公祠、钱武肃王祠、淮湘昭忠祠、留耕草堂、陆宣公祠、杨藕芳祠等核心祠堂，早已列为“国宝级”文物保护单位；目前，紧锣密鼓申报世界文化遗产。泉水称老大的“天下第一泉”，泱泱中华就有4个，唯独惠山“天下第二泉”，举世公认，汩汩流淌千余年，无人匹敌。我对“天下第二泉（又称惠泉）”的认知，得益听磁带录制阿炳演奏的《二泉映月》。闭上眼睛，旋律滑过耳边，轻柔间不乏对命运的抗争，宛转里透着对残酷世俗的感叹……听着听着，恍若一股轻柔的光，打在我的脸上；泉水的清香，也在我鼻间弥漫……他的眼睛瞎了，心中满是光明！而今，我就真真切切站在这眼惠泉旁，站在阿炳曾经如泣如诉演奏的泉边，百感交集，思绪万千。这眼开凿于唐大历年间的惠泉，经万千松根蓄存和砂岩涤滤，水质清纯甘洌，沁人心脾。怪不得古今名流，达官显贵，趋之若鹜。于是，就有了诸多轶闻趣事。嗜茶如命的“茶圣”陆羽品惠泉为“天下第二”；唐代诗人李绅称其为“人间灵液”；宋徽宗钦令建亭护泉，御题“源头活水”。宋代大文豪苏东坡更是多次慕名前来，喝好了，还不忘打广告：“独携天上小圆月，来试人间第二泉”。如今，泉边品茗听曲，少不了世界名曲《二泉映月》烘托。景区导游图中，标识的阿炳墓离“天下第二泉”不远，这是一个新的景点，供游人凭吊。怀揣一颗十分崇敬的心，我拜谒了阿炳墓，深深三鞠躬，致敬这位苦难辉煌的灵魂。阿炳墓朴实无华，由墓墙、两道翼墙和平台组成，正中墓墙上嵌有深色花岗石碑，镌刻着“民间音乐家华彦钧阿炳之墓”。墓东南，有一状如道士斜卧的天然石，寓意阿炳的前世今生。墓前立一尊阿炳铜像，由著名雕塑家钱绍武设计。阿炳佝偻着身子，衣衫褴褛，凝神屏气，将一把二胡操持得惊天地泣鬼神。阿炳是在无锡道观雷尊殿长大的，实名叫华彦钧，为道观民乐高手，擅长琵琶。阿炳自幼随父学习音乐、竹笛、二胡、三弦、琵琶，打击乐器无所不精。后来，家道中落，身染多病，被赶出道观，不久眼疾无治，双目失明，只得走上街头，卖艺为生。对一个盲人，人们更多的是同情和怜悯。瞎子阿炳卖艺的形象，丝毫勾不起人们对美的感受，但阿炳的琴声，却能唤起心灵的共鸣，给人一种前所未有的美的震撼。阿炳不幸，他在黑暗中远离了我们。我们是幸运的，阿炳用自己的残缺创作了天籁之音，为世人留下了永恒的月光。盘桓于“天下第二泉”，驻足倾耳，仿佛听到了那首不朽的《二泉映月》，缭绕在惠山之麓、运河之畔，氤氲在太湖之滨、神州大地，流淌在每个人的心灵深处！（汤江峰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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