毕业论文
您现在的位置: 二胡 >> 二胡发展 >> 正文 >> 正文

李学志专栏丨私奔短篇小说

来源:二胡 时间:2023/7/24
北京中科白癜风医院怎么样 http://ask.bdfyy999.com/

私奔

文/李学志

薄荷爷爷一大早就将老年代步车开到了菊花奶奶的门前。薄荷爷爷要菊花奶奶跟他一起走,菊花奶奶说,不!

薄荷爷爷一身绣着“福字”的大红唐装,被菊花奶奶这么一嗓子削的,顿时矮下去半截。

他拎着菊花奶奶爱吃的凤梨酥,微驼着腰呆呆地站着,不知怎么办才好。菊花奶奶没好气地说,我自己会买。我买不动,还有儿子、孙子帮买。言外之意,靠边站。

薄荷爷爷小心地扶正错位的假牙说,菊花……

菊花奶奶劈头夺过话把儿,我不认识你,快走,要是儿媳孙子来了,叫人看着笑话。

薄荷爷爷蔫蔫的,耷拉着脑袋,一语不发。

你——走吧。薄荷奶奶抖着嗓子下了逐客令,想站起来,膝盖一软,重又坐回,无力地摆摆手,脸色黯淡下去,她的衰老已被他清清楚楚看到。

听说,大杨树店有个治腿疼的老中医,我带你去看……

菊花奶奶不等他说完,眼里就迸出泪花,你走——!

薄荷爷爷不动,头无力地垂着,缓缓地说,好,我走!走到门口又踅过来……你当真就这么恼我?晓不晓得这也许是最后一面。

薄荷奶奶侧过身,用手绢搌了搌眼睛,嘴里却硬生生地说,还提过去那些事干嘛?都快见阎王的人了。

你晓得噢,薄荷爷爷站起来,嘴唇颤抖,这些年我寻思了多久才进来?

菊花奶奶迟疑了下,依然咬牙说,你走吧。

薄荷爷爷说,我知道你怨我,不信我,可我对天发誓,四十年前那次逃婚带你走,是真心的——包袱路费都早早备好,放在瓜棚里。那天晚上刚走出村外,就被我爹娘堵了个正着——天知道他们怎么看出了端倪。爹要捶,娘要上吊——他们只有我一个儿子,我跪着求他们都不成,唉——让你在渡口白等了。

你有理,菊花奶奶淡淡地说。

薄荷爷爷一阵咳嗽,你以为我轻省,那一年我整整病了三个月……

菊花奶奶的眼前晃过一个澄澈的夏天。薄荷那时还是二十出头的小伙儿,村里的教书先生,白色的涤纶褂扎在腰里,拉一手好听的弦子(二胡)——就是这苍凉的声音牵着菊花的脚往学校跑。

薄荷在院里拉,菊花在墙外轻声哼唱:……十八年辛酸苦辣涌心头……我为你抛富贵相府出走,我为你与爹爹反目成仇,我为你居寒窑贫穷忍受……真唱得菊花泪光闪闪。

菊花随社员去地里干活,每次经过小学校的门前,都要赖一会儿,听那个拉弦子的“先生”是怎么教孩子上课的。

有次偷听,被薄荷发现了。他的脸红了,黑眸子霎地亮起来,照得满院子灿烂,照得她眼睛都花了,心里发慌,她怔怔地站在那里,傻了。

他们相看良久,竟没有说一句话。

第二天,她又路过那里。不经意间抬头,他刚巧在窗户前回头。她慌忙转头,责怪自己的眼睛不听话。

后来她就不从学校门口走了,烦恼得很,满脑子都是那个人。

再从学校门口走,她愈加谨慎起来,穿什么样的鞋子,要走多大的步子,手放哪……她一遍一遍琢磨,到头来像走关口似的紧张。

有次下大雨,她和两个同伴躲在学校的一间空教室里避雨。薄荷找出两把伞让那两个姑娘先走了,她只能留了下来。

外面雨如注,天地混沌一片,屋里两人对望无言。

他递给她一本书,她摇摇头,咬紧了嘴唇——她不识字。他拿出一张纸说,我来教你。他写上她的名字,教她认“菊花”。她歪歪扭扭地写完,拿给他看,他笑了,露出整齐的白牙。

他又教她写他的名字“薄荷”,笔画稠密,她眉头攒起。他索性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地教,他的手温热有力,让她感到踏实。她就在字的旁边画了一颗糖块儿作为对他的奖励。

回家后的那一晚,她失眠了,眼睛拼命紧闭,想把脑子里的那个人挤出去,可哪里有那么容易。在辗转反侧无数遍之后,她投降了,就让那个人住在她的眼里、心里吧。

某天听堂嫂叨咕,说见媒婆去他家串门了。她心里“呼嗵”一下,歪歪扭扭写了几个字找一个孩子捎给他——“出来,有事。”

他们在河边来来回回走了十几趟,她才忧虑地问起媒婆的事。他说,没有的事。她才长吐一口气,一颗心落了下来。

又一年,他试着跟父母提起,遭到了反对,因为她的成分不好。他发狠地告诉她,他要带她走,先去湖北一个亲戚那里躲躲。说好的天黑在渡口相见,然后到对岸乘车一起走。

别忘给家里留张字条。

别忘了带身换洗衣服。

从玉米地里穿过去,保险。

谁先到,谁在船舱等……

她告诉家人,晚上与好姐妹同住,将自己做的新鞋带上了两双——她和他要走得很远很远。

她等到星星出来又睡去,等到太阳睡着又起来,也没有等到她等的那个人。孤零零的她一步一步抄小路走回了家——露珠纷落,每一步都重若千斤……

不久传来他结婚的消息,是父母钦定的公社干部的女儿。

她的心像被烧热的烙铁烫了一个洞,虚飘飘的,疼得没有边际。大病了一场,父母长吁短叹却不知缘由。碰巧有人提亲,她毫不犹豫把自己嫁了——跟谁不是过呢……

她等了四十年,终于等来解释。可是她恨他的借口,父母拿死相逼。那她呢?她的死活谁管?——几十年后,他还是这么说,她心里干疼了几下。

那第二次呢?她追问。

菊花爷爷说,第二次本想和你一起去新疆,远走高飞。可是,临走的那一刻,三岁大的女儿像有预感,悄悄地跟他走出院子,不说话,紧紧搂着他的腿不放。他心软了,搁下行李箱,悄悄回屋了……

她的眼前浮现出一个初凉的秋夜。她告诉她男人,她要回娘家,却走进了车站。她等啊,等到月亮偏西也不见他的身影,等到虫声四起也不见他的呼唤。她哭着回去了,心如死灰,她不想听任何理由——终是他辜负了她。

偶尔在集镇上遇见,他愧疚地站起,看着她,她权当没看见。在他空落落的目光里,她扬长而去。

此后,她生儿育女,埋头过着农妇的日子,忙时种地,闲时纺线、织布、纳鞋底,孩子们的笑闹声填补着日子的缝隙,她的脸上也渐渐有了温暖的笑意。只有在某个睡不稳的冬夜,过去的岁月才会像漫天飞舞的雪花一样弥漫了她的整个心房,她会想,他过得怎么样,妻子又是什么样的女子?在茫茫天地间,她和他的两次私奔,真像是大雪覆地,无声无痕。

现在两鬓如雪,他竟又来寻她——到镇上的房子共度晚年。他的心里终是有她的。可是那又怎样?前两次——在她最蓬勃的年月还不都是一场空?

她迟疑地说,自己腿脚不好,给他添麻烦呢,二来儿孙乡邻会怎么看他们——这么一大把年纪了?毕竟是十里八乡,低头不见抬头见啊。

她隐隐听到,门口有人说笑,她的脸“腾”地红了。她听到了一声尖脆的叫喊,分明是她儿媳英子的声音——也不知来多久了。

他也看到,围墙边冷不丁冒出几个脑袋,表情神秘地往院里看。哼!等着吧——赤脚的还怕穿鞋的?

他这回铁了心带她走——光明正大地私奔!

他不顾她的忧虑,给她套上大红的唐装,给她别上晶亮的银簪子,给她戴上闪光的手镯。

他踉踉跄跄把她抱上了车,尽管她在后面举着拐棍挣扎抗议。他偏让他们看看。

围观的人越来越多,三个一堆,五个一群,窃窃私语。她儿媳儿一遍观看情况,一边打电话。

薄荷爷爷脖子一梗,干脆拿出当老师的气派,当众发表起了演说:乡亲们,既然大家来瞧热闹,我索性就直说了。我们俩这些年之所以没能在一起,第一次是为了父母老子,第二次是因为孩子老婆,现在父母老伴已下世,孩子也已成家立业,我们是该死的人了,也该过几天我们想过的日子……说毕喉咙哽咽,老泪纵横。周围静得没有一丝响声。

大家目送着薄荷爷爷和菊花奶奶私奔……半天才有女人感叹,人家这一辈子没白活。

后来,人们经常会遇见薄荷爷爷用轮椅推着菊花奶奶,在通往镇子的乡间小路散心,薄荷爷爷用少牙的嘴说着东,菊花奶奶用背风的耳朵岔到西。

人问,薄荷大爷干啥去?

他笑着说,私奔去。

于是,那条路上,薄荷爷爷和菊花奶奶几乎天天在私奔。有时他们也会停下来,薄荷爷爷甩开钓钩在沟渠边吊小鲢鱼,菊花奶奶眯着眼半睡半醒;有时薄荷爷爷拿出二胡,“嘤嘤”拉起来,菊花奶奶小声地哼唱,声音一起一伏,像两只自由飞翔的小鸟一前一后地跳跃在一望无际的玉米田里……

作者简介:

李学志,北京市海淀区清华附中上地小学语文教师。西北大学现当代文学硕士,中国诗歌学会会员。出版有诗集《微光》,已发表散文、小说、诗歌、童话及文学评论二十余万字。作品散见于《中国艺术报》《解放军报》《微型小说月报》《中学语文教学参考》等。

转载请注明:http://www.0431gb208.com/sjszyzl/5518.html

  • 上一篇文章:
  • 下一篇文章: 没有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