潮新闻客户端潮客何羽
水一般的丝质曳地长裙,黑发轻挽于脑后。一支二胡搁于腿上。左手按指,右手运弓。乐曲节奏或低婉或高昂跌宕起伏,她时而低头躬身,时而抬头仰脸,右臂的肌肉线条也随着韵律变化,时而舒缓柔和,时而强劲有力。她长时间地闭着双眼,似乎想让自己深深潜入无边的夜色,追随盲人音乐家密藏心底的思绪。偶尔,她也双眸含笑,传译出乐曲所诉说的艰难生活中那少有的几片亮色。旋律从指尖源源流淌,浸润了身心,漫盖了全场,穿越了近百年时空……
9月18日下午三时许,在浙江上虞籍国乐大师孙文明的归宿地——上海奉贤南桥,又响起了孙先生的名作《流波曲》。娓娓动听的乐声来自上海市奉贤区文化馆三楼小剧场,舞台中央端坐的是,上海音乐学院一位二胡专业的研三学生,她叫王乐。此次来奉举办二胡赏析会,她特意将《流波曲》排在曲目表的核心位置,这是她向孙先生的虔诚致敬,也是一次勇毅的学术登攀。
王乐出生于无锡音乐世家,5岁随母习琴,年起就读上海音乐学院附小、附中、大学部、研究生部,师从著名二胡演奏家、教育家王莉莉教授至今。在本科学习期间,得到孙文明的嫡传弟子林心铭教授悉心指导。王乐曾多次在国内外专业大赛中获奖,先后在无锡、上海成功举办过多场个人独奏音乐会。对于音乐的体悟,她说,正如同反比例函数一样,我们将无限接近音乐本身,却始终难以越过它的尽头。
《流波曲》亦如此高深。
孙文明年出生于浙江上虞。四岁时因患天花而双目失明,十二岁时父亲去世,迫于生活,曾学算命,到处流浪,后学二胡为谋生手段。他善于吸收民歌小调,各类戏曲曲艺无所不学。年,孙文明来在上海奉贤南桥镇,入赘潘家,从此生活稍有安定。此后,他常在江南各处茶馆卖艺。年,他参加江苏省音乐舞蹈会演并获奖。年他参加全国音乐舞蹈会演,载誉而归。年参加中国全国民族民间音乐会演,获得第二名,受到周恩来总理的接见。年孙文明应上海民族乐团邀请,在上海讲学半年。年他受聘于上海音乐学院民乐系,授课一年半。年9月孙文明返回奉贤,次年12月病逝,终年仅三十四岁。孙文明的二胡演奏艺术富有创造性,并能根据乐曲表现的需要采用独特的八度定弦。他的二胡演奏技术已被列入上海市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。在他创作的大量二胡曲中,《流波曲》是代表作。根据学生回忆孙先生的说法,此曲取名《流波曲》有两层意思,一是乐曲描绘了他在旧社会流浪颠簸的困苦情景;二是曲调时起时落,犹如不平静的波涛。
然而,同样是盲人音乐家的经典之作,同样抒发的是民间艺人对流年逝水的体察与感悟,相较于华彦钧的《二泉映月》,孙文明的《流波曲》有什么样的不同特点?怎样通过运弓与按指的虚实变化,捕获原作者那些细如发丝的丰富情感,并恰如其分地表现出来?
已研习《流波曲》多年的王乐,在一次又一次的演奏中,一次又一次地探寻乐曲的内核:
华彦钧成年后失明,他曾经接触过繁华绚烂的多彩世界,突然的失明,让他对命运的无常与不公有着更深刻惨痛的体验,曲调里有愤怒而激亢的情绪;孙文明四岁时失明,生活一直流离颠沛,过得很辛酸,曲调如泣如诉,凄楚哀婉。两种情感的内涵及其外在的表现都不一样。演奏者若在理解上失之毫厘,那么,在表达方式上则可能谬以千里。
对于王乐此次的演奏,现场的奉贤观众给予了热烈的掌声。王乐略带羞涩地微笑着,深深鞠躬。待互动交流、合影环节一结束,王莉莉教授即在后台为爱徒“复盘”。
王教授点评说,当代年轻人对孙文明先生心曲的理解是很有难度的。但王乐此次演奏《流波曲》,在技术、风格上,以及音乐内涵与思想上,都淋漓尽致地展现了孙文明作品的演奏风格及特点,把孙文明流落异乡苦难生活的情感表现得质朴感人。
黑格尔曾说,“传统并不是一尊不动的石像,而是生命洋溢的,有如一道洪流,离开它的源头愈远,它就膨胀得愈大。”传统与创新总是分不开的。创新寓于传统之中。孙文明虽说学琴的初衷是为了生计,但他学艺时精益求精,不管漂泊到哪里,只要听到美妙的乐声就开始模仿、吸收,且化为己有。王乐也希望自己能以一颗赤子之心,跟随前辈的脚步,先做到原汁原味地传承,而后,再倾己之力弘扬江南乐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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