偶尔看到张大千先生早期的一个访谈,谈的是画,拿到音乐上,以为道理是一样的。大千先生的大意是,现在西画、中画分得很清,无非因为绘画的工具不同,各自文化和习惯不同;普通层面可以这样区分,到了最高境界,就都一样了,中西之别也不重要了,毛笔可绘西画,画油画的工具也可绘中国画。回到音乐,说起来中乐与西乐差别之大,相比绘画有过之而无不及。先说乐器(即工具),一个西洋交响乐团分弦乐、管乐(其中又细分为铜管和木管)、打击乐、键盘乐等等;一个大编制的中乐团也分弦乐、吹奏乐、弹拨乐、打击乐等等。虽然有的声部名称一样,但落实到具体乐器,却是千差万别。同为弦乐,西乐的主奏乐器是小提琴,中乐的主奏乐器则是二胡,小提琴与二胡,无论是构造、音色、音域还是演奏方法,其差别都不可以道里计,不用说更多乐器的千差万别。中西音乐的面目和创作规律更是大相径庭。西方音乐讲十二平均律,传统国乐则讲宫商角徵羽的五声音阶;西乐创作讲和声、复调、曲式、对位、配器,传统国乐则主要着力于旋律上。所以西乐与中乐的听觉体验上也呈现出极大不同。虽然中西音乐有别,有些方面各擅胜场,有些方面却有明确的高下之分。如音乐创作方面,个人以为,无论是传统还是现状,西乐均领先于中乐。最突出的例子,是当下国内几乎所有音乐学院的主要课程都是西乐,所有较大型的中乐团在乐队编制上也都是仿西方交响乐团的模式。这样的向西学习之路粗算已走过一百多年,我国民族交响音乐的不断兴盛即是可见的成果之一;而且,原先跟在后面亦步亦趋的学习,现在从某种意义上也变为相互间的借鉴和融合。这些或许就是张大千先生所说的普通层面吧。再说“最高境界”,这就不能不提到那个经典故事: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,世界级指挥家小泽征尔访问北京,指挥中央乐团演奏了西乐版的弦乐合奏《二泉映月》,大获成功。小泽大师次日造访央音,特意想听二胡独奏《二泉映月》原曲。当央音民乐系17岁的姜建华手中二胡旋律渐起,时而如诉如泣,时而哀婉缠绵,小泽听着听着,情不自禁掩面而泣、突然跪下。事后他以东方人特有的虔诚道:“这种音乐应当跪下去听。坐着或站着听,都是极不恭敬的。”显然,小泽征尔从姜建华的演奏中深深领略到《二泉映月》创作者阿炳的精神境界。一个以指挥西方古典音乐为终身志业的音乐大师的心灵,就这样与一个民间流浪艺人的心灵走到了一起,从而印合了大千先生“到了最高境界,就都一样了”的道理。其实小泽征尔的故事并非孤例。本世纪初,同为世界级的大提琴大师马友友创建了“丝绸之路”乐团,致力于挖掘古丝绸之路的音乐文化遗产,并将此地有代表性的音乐重新介绍给世人。我有幸在琴台音乐厅听过该乐团的演奏,中国、印度、波斯、希腊等民族乐器与西洋交响乐团管弦共聚一堂,令人动容。无论音乐还是绘画,其最高境界,直白地说,无非是打动人。只要不忘此初心,任是各种工具、习惯、甚至包括文化等等,均可为我所用,更不必刻意排异。(作者梅明蕾媒体人,爱乐者,读写驳杂。)更多精彩内容,请在各大应用市场下载“大武汉”客户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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