琴事
马新堂
童年是在家乡山路上的奔跑、嬉戏、追逐；童年是一首歌谣；童年是一串串动听的音符；童年留下的是触动人心的心弦，那是一曲甜美的琴声。
幼小时喜欢跟在哥哥姐姐的屁股后面玩，特别是吃过晚饭后，他们都要在外边去玩打仗、藏猫猫、老鹰捉小鸡的游戏，一直到很晚才回家。这时是我最担心的时候，因为我属家里四个孩子中的老小，哥哥、姐姐怕我连累他们，总想设法不带我这个小尾巴。我也最怕他们甩掉我，每当吃晚饭时眼睛死死盯着他们，吃完饭他们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，真是身影相随，生怕一眨眼他们就没人影了。有时候我斗不过他们，他们就东躲西藏着不见了，留下我孤独一人，无奈地左顾右盼。有一次，哥哥早早吃完跑出去了，姐姐在我的火眼金睛中没有逃掉，我就缠上了姐姐。看着我可怜巴巴的样子，姐姐就心软了，就带着我去王家巷道里玩。
那天晚上，在王家巷，忽然听到的悦耳琴声，是我幼小的经历中从来没有过的。跟着姐姐，我们寻声走进一户人家的院子。原来那声音是从那面矮墙上传来的，墙上放着一个能弹响的什么东西，一个人在拨弄着弹奏。吃过晚饭，串门的人挺多，加之有这么个玩意儿，发出奇妙悦耳的声音，吸引着乡下的人们，小院就显得有些拥挤。我想挤进人群，因为个头小，根本看不到，只感觉有人在那儿摆弄，虽然自己当时听不懂弹的节奏，但那声音是我在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期的小镇上从未听过的。那声音，就像来自天籁。哪怕我脚尖踮得再高，也一直没有看到那个能发出响声的东西，是个什么样子。小伙伴尽情地在玩耍着，在人群里窜来窜去。姐姐把我领在一个台阶边，叮嘱我不要乱跑，她追着伙伴去玩，我只好站在那里，静静地听着那天籁之音。
一会儿，姐姐要和其他的小伙伴去远处玩，也不知要玩到什么时候，怕我连累她，一个劲儿地要把我领回家，我听着那动听的琴声，死活不回去。无奈了，姐姐拿出一枚硬币，说：“你回家吧，我给你五分钱！”在姐姐“糖衣炮弹”的攻击下，我终于向五分钱投降。我一步三回头，无奈地向后看着，硬是被姐姐拉着小手送回了家。姐姐帮我脱衣服，一直到我安稳地睡在炕上，她才放心地又去玩了。第二天早上起床，我兴致勃勃地在衣服口袋里摸，没想到口袋空空，什么也没有。姐姐干活回来吃早饭，我问她：“你昨晚给我的钱怎么不见了，是不是你拿走了？”她说：“我没拿！”
关于五分硬币的事，后来我再也没有追问过姐姐，可那晚听到的琴声，一直在我的心里是个谜：究竟是什么东西，有那样动人心弦的美妙之音？从那以后，那声音就像长在我心里一样挥之不去，以至在如花似玉的年岁，以至到凡事看开看淡的成年，每每想起那悦耳的声音，似乎还在我的耳畔回响。后来，曾和姐姐谈起这件事，姐姐说这些童年旧事想不起来了。我有时候又想：什么时候才能再听到那优美的声音啊？我这辈子还能听到那琴声吗？
我的父亲有一把二胡，常常农闲时节在家里演奏，成了我儿时唯一能听到的美妙声音，但那不是小时候听到的琴声。在我上小学的时候，村里来了一批拉练的解放军。那是农业学大寨的年月，劳动间歇他们在田间地头给农民演出。我看到了那种叫手风琴的乐器，一位女解放军双手熟练巧妙的弹奏，吸引我久久地听着、看着，视线不愿移开。但是，手风琴的声音也不是我小时候听到的那种琴声。上了中学，老师给我们音乐课上演奏脚踏风琴，那琴声也不是我小时候听到的琴声。高中毕业后，回村看见知识青年吹口琴，琴声也不是那时候听到的琴声，但是看见口琴，我便羡慕不已。
当老师后，在乡下孩子都很向往的城市里补习的那个他，给我买了一支重音口琴，还有一双白中透着淡蓝色的凉鞋，托我的好朋友送给我。那时真是爱不释手，从学会《妈妈的吻》这首歌开始一发而不可收，学会的歌曲有《莫斯科郊外的晚上》、《红河谷》、《知音》……等等。尽管学吹时，嘴唇磨出了血泡，但最终学会了吹奏。侄女陪伴我复习考学时，我累了就吹口琴，琴声会使我提起精神来。一把口琴，伴着我在家乡学校里度过了那段艰辛的日子。
因爱惜，口琴经常擦洗得干干净净。有一次，为了清洗里面，我拆卸了口琴，把塑料琴格放进滚烫的热水里消毒，结果琴格缩成一团，我一下子就蒙了，眼巴巴地看着，自责、懊悔、沮丧了好长一段时间，心里总是放不下。也许对一个东西过于爱惜，就会在爱不释手时弄坏，使人措手不及，追悔莫及。
后来，我又从自己微薄的收入中支出12元买了一支上海重音口琴，一直伴着我读完师范。吹着《十五的月亮》、《血染的风采》、《望星空》、《秋海棠》、《在希望的田野上》等当时很流行的歌曲，无论在下课之余，还是在田间道路散步，都是琴不离身。宿舍的夜晚，舍友们唱歌，我的口琴是唯一的伴奏。歌声、琴声飞向窗外，在深蓝色的夜空中荡漾，放飞我们对未来美好的憧憬。在我的影响下，寒假归来，同室的女同学每人一支口琴，还有的男同学受了影响，在宿舍里也学会了吹口琴。
上师范时，一次我们几个同学去甘谷县的一位同学的家里玩。在那位同学家，另一位同学见有一把琴，便弹了起来。和同学聊天的我，顿时被那美妙的琴音吸引。那久违了的琴音在我耳边响起，让我惊喜万分：这不是我十几年来一直在寻找的琴声吗？这琴声和童年时听到的一模一样，远在天边近在咫尺啊！我被吸引过去，看他自如地弹着，自己也试着拨动了几下琴弦。童年的一幕幕回到了眼前，那种我梦寐以求的琴声，那个能弹奏出美妙声音的“东西”就在我的眼前，让我激动不已。一看，琴架上面写着“凤凰琴”。在我的头脑里回旋了十多年的美妙琴音，原来就是这个名叫凤凰琴的乐器被弹奏时发出来的。
我忘记了和同学聊天，走向它，看着它。我不由自主地弹奏着，一直到离开。就这样，回到了学校我还是忘不掉它，心里惦记着它，心想着自己能拥有这种琴该多好啊！有一天，和同学在甘谷百货大楼转悠，在卖乐器的那个地方，我眼前突然一亮——看见了凤凰琴！后来，便省下伙食费十三元钱，在买了一把凤凰琴。宿舍里有了琴声，拨动它，声音在校园里荡漾。夜不再沉静，有了欢快、喜悦。在弹奏熟练的基础上，我终于能掌握节奏，弹出完整的曲子《牧羊曲》、《知音》、《莫斯科郊外的晚上》、《秋海棠》、《十五的月亮》、《血染的风采》、《望星空》及“让世界充满爱”三部曲。电视剧《西游记》的插曲，我最喜欢的是《女儿情》。舍友也跟着我学起来，凤凰琴便成了宿舍里大家的琴，下课、休息之余想要弹琴的同学，也会情不自禁地拨弄几下。
师范毕业，走上工作岗位了，成家立业了，无暇抚摸凤凰琴。工作调动了，凤凰琴跟随我来到这座城市。闲暇时弹起它，童年的往事就一幕幕地展现在我的眼前，激情仍然不减当年时。
有一次在市中心广场文庙商场旁边的马路边上，看到一位年逾古稀的老大爷弹着凤凰琴，在他的身旁却放着一个搪瓷缸子，里面放着好心人给的零钱。琴音是那样的熟悉，老人却弹得那样的悲切。我给了他钱，几次回头看那老大爷，老大爷一曲接一曲地弹着，我心里不禁一阵酸楚：时代在前进，社会在发展，人民生活日益美好，老大爷却坐在那里，弹着凤凰琴在行乞！
后来，没有再见到老大爷，没有再听到那琴声，愿那把凤凰琴带给老大爷吉祥、平安、幸福！
如今，偶尔吹一吹口琴，对往事的回忆、伤感，那些青春年少的往事似乎就在眼前：那个在高高的山岗上，一个人吹着口琴《知音》的不是我吗？在家乡河边洗完衣服，和着流水声吹口琴《牧羊曲》的不是我吗？在果实累累的苹果树下，吹着《莫斯科郊外的晚上》的不是我吗？吹着动听的音乐，少女的心房流淌着多少动人的往事，憧憬着多么美好的未来，也许只有那时的我知道。至今，兴致来了，我还会吹弹《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》、《灯光》、《山楂树》、《红河谷》、《北国之春》及外国歌曲《喀秋莎》等，真是应了一句话：“音乐，永远是人生旅途中不可缺少的伴侣，无论是在苦中还是在乐时。
看到收藏着的凤凰琴，我就想起童年岁月里的那种琴音；那位老大爷在热闹的大街上，在车辆穿梭的马路边的身影，也会浮现在我的眼前。
一杯美酒可以品味人生，一段琴声可以回想起凡尘。对生活不能失去希望，闭上眼睛聆听一段音乐，用乐声抚摸你心灵的创伤；或者，用爱的名义演奏一段音乐，让美好的音乐感动你，陶醉你，让你神采飞扬。
回忆一段琴声琴缘，与诸君共享！
马新堂，女，年出生于甘肃天水，小学高级教师。任教于天水郡小学，天水市首批骨干教师，天水市“园丁奖”获得者。现为天水市金石拓片文化研究会常务副秘书长，《天水金石》责任编辑，天水市作家协会会员，苏蕙文化研究会理事等。多年从事小学语文教学，致力于小学语文教学的探讨和研究，发表、获奖教育教学论文数十篇。散文、诗歌作品散见于《未来导报》（原《甘肃教育报》）、《东方散文》、《天水文学》、《天水日报》、《天水晚报》、《天水日报教育周刊》等省内外报刊。
说明：照片选自于网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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